今日不吃饼

幸识。

【千里江山图】千里丹青

◇十七岁天才画家王希孟的蹁跹半生

◇ 历史上风流帝王的宋徽宗

◇ 涉及一些非主流野史


【珉】


  公元1108年,西京郊。


  这山名唤老君山,相传老子得道的妙处。立于老君山之巅,可望见西京的宽阔平整的官道。林深处二三鸟儿啼鸣,林尽处四五落叶夹于发间。这暮春时节的晨曦包裹着漫山璧色,真可谓是钟灵毓秀。


  “好生大胆,吾弟也是汝这泼皮能欺辱的?”被落叶覆得严实的山路不时传来“簇簇”的响声,王希孟稚气的小脸满是怒色,他挥起小拳头,与面前笑得一脸欠揍的许大饼滚作一团,扭打起来,惹得叶子四处纷飞。


  王希珉只听这动静十分不对劲,安抚了怀里毛茸茸的兔子,便摸索着朝打斗的方向走去,他有些慌乱地唤了一声:“兄长?”


  王希孟吃力地给了许大饼一拳头,仓促地瞥了弟弟一眼,喊道:“阿珉莫怕,且站远些。哥揍晕他,拎回家让娘蒸了。”


  许大饼喘着气,一把抹掉鼻上的血,冷笑道:“不过是这瞎子喂小畜牲的蒸糕孝敬了小爷罢?何必如此斤斤计较?既然如此,小爷今日好好教训你!”


  王希珉摸索的动作顿了顿,停下了。他下意识伸手摸摸脸上的白绫,有些局促地低下头。


  王希孟只觉怒火攻心,孩童原本便不多的理智统共被扔进山中喂狼,他忽然发力狠狠将许大饼的一颗门牙掴了下来。


  许大饼眼见着自己的门牙和着血躺在掌中,一时愣住了。


“吾弟性温和,但不是汝这厮可随意轻谩对待的。”王希孟冷冷地瞪了一眼满脸是血的许大饼,一句话颇为掷地有声。


  王希珉叹了口气,循着自家兄长的声音缓慢地挪过去,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白丝帕。


  感觉自己掌中的丝帕被抽走,王希珉清秀的小脸上的担忧终于散了些许,他小声开口:“兄长可伤着了?”


  王希孟温和安抚道:“不曾。”


  王希珉点头,小心翼翼地把白兔递给 王希孟,继而郑重地对空气行了个礼:“许公子,真是失礼了。人这一生原是不愁少吃一块糕的,兔子寿命何其短,一生食一回都稀罕,公子何必与之争抢?又何必伤它呢?”


   许大饼一怔,吼道:“瞎子,汝与何人说话呢?小爷在此位!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,你哥能打,小爷认了!”


    王希珉挑眉不语,摸索着去牵王希孟的手:“恕鄙人眼盲。”


  许大饼啐了一口,恨恨地翻白眼:“酸书生。”


  察觉到牵着自己的手有些挣脱的意思,王希珉只得稍加重力道握住,软软糯糯地开口:“兄长,归家看父亲采的石料可好?”


  弟弟温文尔雅,不屑于计较此类事情,他王希孟再不乐意,只得面有菜色地应了,认真引路。


  老君山山腰,黄泥小院袅袅炊烟,一定是娘亲在蒸清甜的糕点。


    “此为珉石。”身着白衣的俊美青年闲适地倚在小院的木椅上,一点也不像刚从林深处归来。身上的衣服干净齐整,骨节分明的手正把玩着一块石头,他莞尔一笑,周身的风雅气质与这山水甚是相配。


  王希孟颇为惊讶地看着这拇指大的石头,道:“竟如此似玉?”


青年人牵起王希珉的小手,覆在自己掌中的珉石上,道:“阿珉,有何不同?”


王希珉指节微动,抚着石头思索了片刻:“可似较玉质硬些?”


  青年人颇为赞赏地应了:“善。阿珉的心眼,无比明亮。”


  青年将珉石放在王希珉手心,便端起瓷碗研磨青绿,几片飘来的绿叶入他双眼,青年的目光因而变得分外柔和。


    “万叶成木,万木成林,万林交错为山,万山间有水奔腾,万物生灵皆生于此,此便为江山。”


    “世人知叶,知林,知山水,知生灵,却独独不知自身立于这江山何处,倥偬一生,终化为尘土。”


  王希珉正仔细瞧着珉石,但还是点点头表示苟同,问出来的却又是另一番话:“珉石可制色否?”


  “那是自然,这锦绣山河皆为画,且看以何自居罢了。”青年欣赏着琬里的青绿,手上的器皿相碰发出悦耳的泠泠声,“这青绿甚美,不知今年官家的画院有何妙人。”


  王希孟瞥了一眼碗里的粉末,道:“爹爹,宫里每年都来人取青绿么?”


  青年似笑非笑,研磨的动作分外好看:“嗯,官家甚喜书画,若阿孟也喜爱,以后可去官家的画院为官呢。”


  青年善采集石料研磨成色,在书画上也颇有造诣。无奈王希孟心性跳脱,开蒙时识几个字他都嫌烦,自是不必说书画。倒是弟弟心性随爹些,可希珉天生便眼盲,自是无缘于此。


  王希孟瞥见自家弟弟脸上藏不住的羡色,便颇为郑重地道:“吾望携阿珉去看看这千里江山,旁的没有了。”


  “兄长说的,可算数?”王希珉惊喜地展颜。


   “那是自然。”王希孟道。


   【丹青】


   王希珉没有看到千里江山。


   他永远立于老君山,遥望着兄长誓言中的远方。


  公元1109年早春,王希珉因肺痨去世,终年12岁。


  世间所有珉石,皆失其颜色。


  去年暮春时节的花瓣,混淆着腥甜的血,永世埋葬。


  吃过蒸糕的兔子,须子微微颤抖。


  少年眼瞳的颜色和兔子一般无二。


  老君山的炊烟分外苍白,笑语晏晏不再。


  公元1109年秋,汴京城。


  王希孟睁大双眼,看着自己所处的熙熙攘攘之地。


  斗鸡走马,吆喝叫卖。或锦绣绫罗或粗布短褐,或高头大马亦或卑躬曲膝,各形各色的人们步履匆匆,神色各异。


原来汴京皇城竟是如此风景。


  他掏出不算鼓的荷包,没有丝毫犹豫,面带微笑地买了许多七零八碎的小玩意儿。直到身上鼓鼓囊囊,双手也没了空才从新站定。


  看着手上的东西,他忽然一怔。


  小玩意散落一地,木偶的笑容沾上了尘埃。王希孟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慢慢蹲下,痛得缩成了一只好似正被炙烤的虾。


  身边的内侍粗暴地把他从地上拎起来,阴阳怪气道:“您可别摔着了,如此让咱家怎么和王卿交代呢。”


  “多谢您照拂。”王希孟同样粗暴地甩开他的手,面上的厌恶显而易见。


  这内侍在路上便各种旁敲侧击索要贿赂,王希孟浑身上下就一块珉石,用红线穿了贴身佩戴,怎可能予他。


    待他习惯诸如此类之事,已是大半年后,在宫中待久了便知许多宫女内侍皆是一副欺软怕硬的嘴脸,芝麻大的事都要金银打点,每日最喜办差之余道些是是非非,烦人得很。


    除却这些小人物,偶尔也能见些个有一官半职的,他们不约而同地神色严肃,不知在操心些什么。


    他却从未见过那个传说中甚喜青绿的官家。听闻官家是个未及而立之年的青年,也是一天天如此板着脸么?


  初具少年模样的孩子手上的墨笔一顿,难得神游了一遭。


   这宫里的人都可怜得紧,终日守护着地图上的千里江山,却从未仔细抚过一片落叶的纹理。


公元1112年,中秋佳节。


汴京城灯火辉煌。


宫宴酒过三巡,赵佶收了许多名家字画,便颇为满意地找了个借口遁了,换上一身便服去逛逛自家的御花园,顺便对月作个诗风雅一把。


   他带了一内侍,踱步在灯火阑珊的御花园中,树木在夜色中显得影影绰绰,月光洒在石径小路上,照亮了几片落下的红枫叶。


   正抬头欣赏着皎洁的圆月,却听得一阵细细碎碎的声响。


    “月出皎兮。佼人僚兮。舒窈纠兮。劳心悄兮……”


    身着绿沉色衣衫的少年躺在石桌上,墨发散乱,手执酒壶悬在桌旁。地上置着许多画,被风吹得乱七八糟。


    画的皆是山水风光。


    赵佶觉得有趣,接过内侍捡起的画作,低头翻看,问道:“汝为何人?”


    少年大笑道:“阁下不知?吾乃王希孟!”


    身边的内侍想了想,便悄声对赵佶道:“陛下,此人是画院内的生徒。”


    赵佶‘哦’了一声:“汝为何月下独酌,可是思念亲人了么?”


    无人应答。


    赵佶以为他醉酒昏睡,正欲离去,王希孟却突然举起酒壶狠狠灌了一口酒,剧烈地咳嗽起来。


     赵佶笑着摇摇头,道:“喝酒不是如此喝法。”


     他上前,正想夺下王希孟手里的酒壶,却发觉面前的少年眼中水汽氤氲。


     脸上的泪痕在月光的照耀下分外明显。


      他动作一顿,颇为惊讶地挑眉:“男儿有泪不轻弹,汝怎的落泪了?”


      王希孟冷哼一声,举起酒壶又是一口:“说得好像汝不曾哭过似的。”


     赵佶被呛得不轻,嘴角抽搐道:“好罢,那汝因何落泪?”


     王希孟抬头看着面前模糊的人影,泪水夺眶而出:“许大饼进宫当侍卫,带话说吾娘得了肺痨。”


     “吾十三进宫修习,兢兢业业修习画业却被召入禁中文书库。”混杂着浓重的鼻音,少年含含糊糊地说着。


     赵佶思索了片刻,摸摸王希孟的脑袋:“汝喜丹青?那为何将画丢得遍地都是?”


     “喜个大头鬼啊,”王希孟忽然歇斯底里地骂了一句“小爷答应弟弟要带他看千里江山啊……”


     “吾弟因肺痨夭折了,他虽生前眼盲,死后应能看见小爷烧的画罢?”


     “画的如此粗鄙,都无颜烧给他……”


      赵佶真诚地摇摇头,颇为无奈道:“逝者已矣,生者如斯,何必如此?”


     王希孟摇摇晃晃地坐起,满是泪水的小脸上挤出了一个惨白而没诚意的假笑,道:“真不会安慰人,和我弟弟一样是酸书生。这酒忒难喝!”语罢便把酒壶掷得老远,一地皆是苦涩的香气。


      他蜷缩成一团,脸埋进袖里,不再理赵佶。



      翌日清晨,头疼欲裂的王希孟从榻上艰难地爬起,正思索着昨夜是何人将他送回房中,却惊觉门口已经站着传旨的小内侍,正笑嘻嘻地看着他。


       “王卿,恭喜您啦。”


       王希孟一脸茫然,只觉眼花:“发生何事了?”


       小内侍挤挤眼睛,颇为夸张地道:“您还不知啊?官家昨夜瞧了您的大作,下令召您亲授技艺呢!”


      王希孟愣在原地,不及他细想,便被揪着去谢恩了。


      ……


     公元1113年,王希孟学成,离宫游历四方,绘成《千里江山图》卷,时年十八岁。


     公元1115年,在外游历的王希孟见恶吏横行,民生疾苦,饿殍遍地,作《千里饿殍图》,予徽宗。


     官家大怒,令赐死。


     他冷笑,毫不留情地扯下最后一条遮羞布:“臣先前以为世上喜丹青之人皆如吾弟,连一只兔子也拼尽全力保护。而今您分明有护万民的力量,却执意让这千里江山生灵涂炭!”


      做工精良的砚台伴着一声‘滚’,当头砸来。


      念及师徒情谊,允他看《千里江山图》最后一眼。

      弱冠年华的少年面色如水,走进了漆黑的屋子。


      屋内置的,是一份用尽全力的承诺。 是用这世上最美的绿勾勒出的画卷。


     次日,内侍打开房门,惊才绝艳的年轻画师早就不见踪影,只有一卷被晨曦包裹着,不知是何人眸中的千里江山。

    【千里】


    若干年后,老君山。


    余晖染红了花草树木,天边的云霞皆是一片粉红,钟声悠长,好似谁低吟白云苍狗,浮生若梦。


     “最后呢?那天才少年去了何处?”一稚童捧着茶盏,好奇地问道。


     老者一笑,脸上如树皮般的皱纹尽数展开,他细呷一口茶,道:“入画中了。”


      “缘何入画?”


      “寻故人。”


     满是岁月划痕的脖颈上,红线穿过的珉石温润透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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